【瞎几把乱写】故人
令君。
人们把我塑造成一个面容慈祥的形象，割肉喂鹰，心怀慈悲。
每天我都会听见无数人的祷告，或者虔诚，或者是出于对战火的恐惧。我日复一日地聆听着，却无法拯救他们。
普天之下，乱世之中，我能救的人太少，而有着真心的人，也是寥寥可数。
直到有一天，一个眉清目秀的男人对我说，他想要救一座城里的人。
久违地听见这种愿望，我来了兴趣。
最主要的是，他有着一双坚定的眼睛，在人心惶惶的乱世里，这比任何金银财宝都要珍奇。
过了几天，他又和我说，他想接过皇帝，让汉室有延续下去的可能。
我知道，他不相信我，因为我没救过任何人，他也知道，我救不了。
他只是在对自己说而已。
但是我想看下去，想知道他的未来会变得如何，所以我帮了他一把。
刚消停几天，他说自己要去劝说一个人，要是他认输了，死了，这个时代就彻底输了。
他看起来很狼狈，眼神却依旧如一，甚至有着一丝黎明即将到来的希望。
我忍不住又一次帮他。
我知道，我在帮他的同时也在害他，他的家族，他的才华，越往后，越会是他的负担。
但我没办法拒绝他，这样纯粹的眼神，犹如这乱世中唯一的光芒。
那天，我正在睡梦中，突然被惊醒。
我朝地面上看，一阵火光甚至要冲破天际。
无数的喊叫，令人心碎的呼救，连绵不绝的热浪。在一片混乱之中，那个人依旧镇静自若，站在船上有条不紊地指挥着。
我看他游刃有余，又回去睡了一觉。
后来，我有一段时间没听见他的声音。
一天，他又来找我了。
他变老了，我明明记得没有过很久，可能是因为我待在天上，又或者是，他老的太快。
他其实还没有多老，只是两鬓依旧有了白发，面容也憔悴了不少。
他说他的家族，他的理想，自己只能选择一个。
他还和我说，他的理想被他自己毁了，他的家族因为他披上了荣耀，也因为他而背上骂名。
他在怀疑自己，却从不埋怨他人。
他对着我说了很久，甚至有些神经质地翻来覆去重复着。
他坐在那里，直到有侍女过来：“您要被进爵三公了，高兴也是应该的，可也要保重身体啊。”
我想，这或许是我的缘故。
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寿春，是我主动去找他的。
他躺在床上，像是死了，但是胸膛还有着起伏。
他看见了我，却没有惊讶。
“你看起来和我想象的有点出入。”
“我也觉得。”我说，“你们谁都没有见过我，却都又相信我。”
“不，我没有相信过你。”
“我知道，所以我答应了你的请求。”
“你们佛都是这样，给了人希望，又让人绝望，毕竟掉进地狱的不是你们。”
“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。”
“我也没想到。”
就这样，我们两个相视无言。
突然，他笑了起来，像个砸坏了人家窗户却跑掉的幼童。
“原来佛也会做错事情。”
这是他第一次露出这样的笑容，充满了轻松。
我有种被亵渎的不快：“佛是不会犯错的。”
“是吗？”
他看向我，不复从前的神采。
“但是佛会后悔。”
“后悔什么？”
“如果当时我没有帮你，或许你也没这么痛苦。”
他摇摇头：“可我不后悔。”
“我可以让你活下去。”
“不用了，多谢您的美意。”
“为什么拒绝？”
“因为所有的痛苦，都来自于我自己。我活下去，也不过是在加深这种痛苦罢了。”
“那你为什么说你不后悔？”
“为了理想而活，本身就是很自私的事情。”
“你的理想是对的。”
“可这世上，谁的理想不是对的呢？”
“你既早知如此，当初又为何要我帮你化险为夷？”我质问他，“你若当时死在颍川，也没办法延续汉室，你又何必费这几十年的辛苦？”
“这又怎么能一样呢？”他说，“这二十多年来，我为了这汉室筹谋，流过血，我为自己的理想做过自己能够做到的一切……”
“那个时候这天下救了我，现在我为了汉室把这条命还回去，这是天意，足够公平。”
我用力地看着他，心中第一次涌起了佛家本该摒弃的七情六欲。
可我什么都没有说，拿过两个茶杯，倒上清冽的茶水，递给他。
他接过杯子，一饮而尽。
我也一口喝完，朝他亮了亮杯底，又给他倒上。
“喝完这杯茶，我来送你。”
“多谢。”
“等你走了，这世间我便再没有故人了。”
“好说。”
我看着他仰头喝下这杯茶，最后一次看见他的眼睛，尽管眼角已经不再平滑，眼瞳却仍然和我第一次看见的一样明亮，犹如酒杯里的月光。
建安十七年的某一天，荀彧躺在自己的床上，再也没有醒来，他看起来无比安心，就像是沉浸在一个美梦之中。
在这个梦里，他梦见了繁饶的长安，梦见了颍川书院里种的红花和花下的郭奉孝，梦见了当时坐在龙椅上尚且年幼的天子。
他还梦见了曹操，他拽着自己逢人便说这是我的子房，脸上的笑容连自己都被感染了；他写表彰给天子，让天子封自己是万岁亭侯，自己拒绝了多次，最后曹操拉住自己和自己说，文若这是你应得的。
最后，他梦见了年幼时的自己，明明字还没认全，却抱着书认真地看，碰到不认识的字就去问公达，公达不耐烦，就带着自己走到河边玩。
他看见自己沉了下去，然后自己也成了水里的一部分，他变得透明，化成了奔涌的江水。
他并不知道，那是自由。
乱写一通不要当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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